扯火閃(閃電),打炸雷,烏云越鋪越寬,越聚越厚,一場大雨的架勢,在天空搭起鬧臺。“呼啦啦”的狂風刮了一個多鐘頭,吹得云薄了、淡了、散了,火閃不閃,雷聲遠去,又見藍天、白云,火紅的太陽到天空慢慢的移動,熱氣又在群山上繚繞。
太陽大,溫度高。太陽越大,溫度越高。2022年小滿后,湖北省來鳳縣舊司鎮(zhèn)龍橋村的雨水比歷年都少,就是落雨也不大,落幾個鐘頭,落半天,落一夜,泥巴濕到半指,再沒有向下濕透,風一吹,太陽一曬,蒸發(fā)得樹葉、刺葉、草葉上都看不到一顆露水。
過了夏至,稻田里裂開像線的縫隙越張(拉)越寬,先放得下一根手指,再放得下三根手指,之后放得下一個巴掌,瀝殼得看見稻根由鞋底線大漸漸收縮成縫衣線大,再收縮成桑蠶絲大。好在稻谷早已抽穗、揚花、授粉、結籽、成熟,干旱延后沒造成自然減產。
層層臺土的水分干了,成壟苞谷地的泥土曬得堅硬。每座群山的“水塔”經不起持續(xù)高溫,天天向水井、谷澗、溪溝注水。沒有雨水的添加,“水塔”里的水下滑得很快,過了十天、半月后,“水塔”漸漸干涸,水井成干水井,谷澗成干谷澗,溪溝成干溪溝。
種得早的苞谷、黃豆、綠豆、高粱、小米,過了花期、果期,幸好在干旱前被村民收了回家。推遲開了花,既授不了粉,也就結不了果,高桿和豆科作物只會是曬得焦干的秸稈,心里難受的村民,睜眼看它們在陽光下暴曬、炙烤,比打的除草劑還要干枯得快。
到家的村民都有兒女到外地打工,他們每月按時打款到父母的銀行卡上,才沒在生活上有絲毫影響。家里儲藏的有稻谷、苞谷、豆子,儲藏的有臘肉、豬油、菜油,儲藏的有洋芋和花生,做的有酸菜、干菜,還摘的有南瓜、冬瓜,村民的一日三餐安排得井井有條。
中年人洗澡、洗衣不是到打秋河出口的新峽水庫洗,那是來鳳縣城飲用水的水源水。他們開皮卡車、農用車、電動車,或者騎摩托車,踩三輪車到三十里外的高洞河去洗。老年人和崽崽伢(小孩子了)到家里用少量的水抹澡。路遠洗澡像沒洗,水少抹澡像沒抹。
灑水車每天送來日常生活用水。人多接三挑水,人少接三桶水,人多人少。在用水上省了又省,沒多用過,也不敢多用,水就這么多,你多用一瓢,他多用一瓢,會少了洗菜的水,會少了煮飯的水,會少了弄湯菜的水,還要關照到喂的牲畜,水始終不夠用。
根須生長到表層土壤的杉樹、板栗樹、構皮樹,已抗不住少雨、無雨的干旱。它們很難從深層的巖縫、泥土中沾染一點濕氣,正在慢慢地枯萎、枯蔫、枯縮,失去水分的葉片向下耷拉,綠色至淺,變白,變黃,變紫,變得沒了生命在樹林中早就成能點燃的干柴。
國網來鳳縣供電公司駐舊司鎮(zhèn)龍橋村尖刀班班長譚華,帶領尖刀班成員和村支兩委的人到村民家走訪,要到群山去的人不能帶火種(打火機)上山,禁止到山上漚灰、燒火煙(燒荒)。久旱無雨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曬死的干草,只要一個煙頭就能引發(fā)森林大火。
譚華和尖刀班、村支兩委的人分成幾個小組,守候到山上的每個路段,走來的村民要上山,不是急需去尋找、采摘草藥,好言好語勸他們返回。太陽大曬得山上成了熱漉漉的山埡口、山堡堡、山窩窩,汗流多了,容易失水、虛脫、中暑,身邊沒人,麻煩就大。
他叫村民待在家里好,不到山上割草、砍柴,不到山上鏟草、挖土,空調吹得屋里涼快,沒得空調有電扇也能降溫。就是搖一把棕葉扇、竹篾扇,再走到河里洗個冷水澡,總比跑到山上舒服得多。那么大的太陽、高溫,曬干了汗,曬出了“油”,好人也要變病人。
有了勸返,村民也曉得譚華對他們好,關照到這個份上,不到山上去找“罪”受。沒得人阻撓、制止,放任村民到山上去,就是不漚灰、不燒火煙,從口袋里取支煙,“吧嗒、吧嗒”吸了后,把煙屁股(頭)隨手一扔,等人一走,刮了風,會在山上燃起熊熊大火。
干樹、干刺、干藤順著火勢燃,再引燃青枝綠葉的喬木、灌木,又從這座山燒到那座山,過火面積寬了,連臨近村子的森林也搭到遭殃,造成的損失更大。想起發(fā)生森林火災,哪個人都怕,連房屋、牛欄、豬圈都會付之一炬,如果是人為所致,要負刑事責任……
太陽再大,溫度再高,還是待在家里涼爽。沒有人中暑,不需要打電話,喊救護車來送到醫(yī)院去搶救。把收獲的稻谷、苞谷、豆子、花生、辣椒到院壩里曬干,再用風車車出空殼、渣子、灰塵,一袋袋裝好,儲藏到倉庫里,為明年更好的生活打下堅實的基礎。
腦殼上的烈日,腳底下的熱浪,“水塔”里面的水早已濾空。路邊的蒿草、蕨草、茅草、芭茅草、蓑衣藤草,哪里經得起連續(xù)的干旱,已經曬得枯黃一片,只要一顆火星,瞬間燃燒起來,村民不會拒絕譚華到家里來,他講的干旱季節(jié)防火的事,是最最重要的事。
更讓譚華揪心的事,是村民在用水上一點也不敢多用,洗過菜的水不會倒了,要喂豬、羊、雞、鴨、鵝。早晨漱口水減半,一家人用一盆水洗臉,晚上漱口了,一家人用一盆水洗臉了還要洗腳,才澆到屋邊的樹蔸上,讓它們在干旱的日子里不會把葉子卷成條。
他想能到龍橋的哪座山上找到水,有棕繩大一股行,有麻繩大一股行,就是有鞋底線大一股也行。干了這么久,群山一個個“水塔”里面的水哪里還存得住,早就濾空了、濾盡了、濾完了。泥土里僅有的濕氣,也被根須扎了幾米、十幾米深的樹子吸得干干凈凈。
他想找到的水流得比筷子還大,用水泥抹底、粉墻,一天一夜裝滿大水池,經過水管流到村民的家里,裝到他們的巖水缸、陶瓷水缸,用起來才舍得用,不用走遠路到高洞河去洗澡、洗衣,身上也沒得一點汗臭味,還能到屋邊種幾塊地的蔬菜,生活才過得有起色。
他想到村民用水的難處,帶上尖刀班、村支兩委的人到龍橋的山上、山腰、山麓來來回回轉了幾天,腳打起了水泡、血泡,帶的茶水喝完了,渴得喉嚨干裂,帶的快餐面打干吃了,回轉的路上仍餓得暈頭轉向,也沒讓他惱火、煩躁,第二天又和大家到群山里穿越。
找到第五天,他們從山頂下來,走到山腰,前邊的一個無名山洞的涼風吹得舒服。停住腳步后,沒往別處去,徑直來到洞前,聽到“淙、淙、淙”的滴水聲,都激動得歡呼。幾天的疲憊、勞累從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找水不能輕言放棄,堅持下來必有收獲。
看到巖孔流到巖凼的泉水有碗口大,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譚華蹲下身,用涼水洗了手,再捧到手上,喝到嘴里,像冰水一樣涼爽,喝了過后,嘴巴里還有淡淡的甜。大家輪流喝了這股洞泉水,都覺得這個山洞的不可思議,干旱這么久,還有泉水流。
他們馬上買來水管和各種各樣的接頭,再花幾天時間,把這股洞泉水,引到龍橋村大半個村的村民家,用起水來才舍得用。泡的茶水多,打的油茶湯多,還能弄湯水多的燉菜。洗澡、洗衣不用再走三十幾里路,到高洞河去洗。連喂的雞鴨鵝豬羊也有足夠的水喝。
譚華專程來到唐輝剛的養(yǎng)牛場,看到他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洞泉水流進了飲水槽,聽到流水聲的肉牛,即便沒有吆喝,也乖乖地走來,站成一排,低著頭“咕嚕、咕嚕”地喝著水。譚華臉上的微笑,像開的抗旱力強的紫薇花,它們再不受到限制,有的是水喝。
唐輝剛說感謝譚總對我們龍橋村村民的關心,是你們辛辛苦苦花了好幾天找到了這股洞泉水,大家的飲用水再不會捉襟見肘,連這些牛呀、豬呀、羊呀等等牲畜都喝到冰涼、沁甜的洞泉水,你們供電公司的人不簡單,為找水,用了太大的代價,值得我們贊賞。
譚華說這是我們集體的力量,要把我們國網來鳳縣供電公司和村支兩委的關愛送到每戶村民的家里,在持久、連續(xù)的干旱中有了足夠的洞泉水,干旱的日子仍過得踏實,生活有滋有味,才是我們要為村民做的實事,多走幾腳路,多流一身汗,把缺水的事解決好。
十幾頭肉牛飲夠了水,朝著譚華他們“哞、哞、哞”叫得歡快,好像是感謝他們找到的這股洞泉水,讓它們再沒少過水喝。它們繼續(xù)歡叫,往旁邊、后邊走去,還躺在地上反芻著粗草料、精飼料。唐輝剛的肉牛沒在干旱中受到影響,才是譚華感到最高興的事。
唐輝剛洗了手過來,邀請譚華到他家去歇涼、喝茶。譚華說我來看看你的肉牛長得膘肥體壯,沒出現毛病就放心了,我還要和尖刀班、村支兩委的人到村民家去走訪,還要守候在各個路段通向山上的路口,還是要村民無事不要到山上去,森林防火仍是重中之重。
到了八月,斷斷續(xù)續(xù)落過幾個鐘頭的雨,落過半天的雨,落過一個晚上的雨,還是雨太小,落雨的時間不久,仍無法緩解持續(xù)的干旱。立秋之后白天溫度高,到了晚上還是比較涼爽,看來干旱還要持續(xù)下去。老年人說“傍晚發(fā)霞,干死克螞(青蛙、癩蛤蟆的統(tǒng)稱)”
這是土家人的一句天氣諺語,每天傍晚看到天空里的云霞,次日又是一個萬里無云的晴朗天氣,這種天氣還延長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連青蛙、癩蛤蟆、漲水蛤蟆都會被太陽曬得死,有了譚華他們的關照,村民的生活沒受到一點影響,洞泉水照常流到村民家。
村民要請譚華和尖刀班、村支兩委的人到家里去做客。他用各種理由委婉地拒絕,尖刀班和村支兩委的人沒有一個人赴約。有了他的帶頭,大家不會去村民家找麻煩,為村民辦了一點事情,是他們的本職工作,哪里會去喝酒、吃飯,去了是給村民額外增加負擔。
譚華想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在干旱的日子把生活過得有滋味,原來只洗兩道的蔬菜可以洗三道、四道,原來一盆水一家人洗臉了洗腳,現在一個人一盆水洗臉,再一盆水洗腳,還用一大盆水洗澡,進了村民家,看到巖水缸、陶瓷水缸裝滿了水,譚華一臉都是笑。(張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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